导读

先进制造与造假之间似乎存在着某种必然的内在逻辑。鉴此，中国先进制造引以为戒或能跨越“造假陷阱”。

波音“质量门”

波音737又出事故了。

11月16日，一架载有189名乘客的波音737客机从古巴起飞后不久，出现故障，紧急迫降在美国佛罗里达州的奥兰多国际机场。

而就在此前一周，11月10日，一架乌克兰SkyUp航空公司的客机准时降落在埃及沙姆沙伊赫机场，但飞机起落架在跑道滑行时突然燃起大火。

这并非偶然事件。实际上，近一年以来，波音可谓深陷“质量门”、“造假门”难以自拔。

2018年10月狮航及2019年3月埃塞航空波音737 MAX发生两次坠机共导致346人遇难后，全球多个国家和地区航空管理部门下令停飞该机型。

今年7月，波音被指交付给客户的首架787梦幻客机，存在“文件造假”情况，该飞机随后在飞行过程中还出现漏油故障。波音737家族彻底名誉扫地。

航空霸主波音何以落到这步田地？

对此，或许要从整个制造业造假的根源分析。

“制造大亨”造假根源

“制造大亨”做到顶峰，其代表着先进制造。所谓先进制造，是指技术、质量、功能等具有一般制造无可比拟的优势。

先进制造作为完美工艺的化身，备受世人崇拜，突然传出技术、营销等方面涉嫌造假，瞬间导致人们的信仰坍塌，在社会上产生巨大的轰动效应，这是实属难免的。

但实质上，先进制造与“面子造假”很多情况下都是如影随形的。这是因为：

从员工心态和行为看

一方面，越是先进制造的“王冠”加冕，越容易自我放松。或者说，被抬得太高，容易飘飘然，骄傲的情绪导致放松警惕。

奔驰的制造者为“不倒的国际口碑”沾沾自喜，但“西安奔驰女坐引擎盖哭诉漏油”仿佛打开了奔驰的潘多拉魔盒，紧随其后，郑州奔驰女车主因方向盘助力系统失效说“逼我也坐车顶吗？”，兰州奔驰女车主因新车开2公里安全气囊就报警而维权，佛山顺德奔驰孕妇车主因购车两天内发电机出现故障而爬上车顶……

另一方面，越是先进制造的名誉披身，中下层员工越容易借“XX名片”的光环打掩护，谋取私利，获取提拔。

日本神户制钢号称“神钢”，迫于按期交货的压力，某车间就篡改了铜制零部件、铝锻件的强度和尺寸等质量数据，以次充好。

德国制造盛名之下，同样有人搭便车，舍弗勒的轴承试验系统被评定为德国15个联邦创新地标之一，其专利发明人赢得一片歌功颂德般的叫好，并被舍弗勒捧为“功臣”，但随后的“蹦蹦跳”、失灵等弊病，将吹上天的德国制造拉回了地面。

从公司治理的角度

第一，一家制造公司越先进，越走向做大做强，触角伸至全球，组织架构变得极其庞大，制度落实的层级增多，高层可能对基层的所作所为浑然不知。

尤其是垂直型金字塔组织结构中，基层偷工减料、偷梁换柱、虚假宣传的问题更会突出。

苹果公司坚持不分权的大组织架构，结果iPhone XS宣传的显示屏尺寸和像素与实际不符，库克发飙，两名管理人员被处罚。

第二，先进制造1.0大多靠特殊的形势背景、劳动力禀赋、制度红利发展起来，并不意味着管理方式会与时俱进。

有如日本制造凭上世纪80年代经济萧条之下的“科技立国”战略、工艺文化、“职人精神”而立，德国制造靠讲究秩序、自律的制度及国民对品质的“洁癖”而兴，但很多企业并没有及时建立与“保持先进性”相配套的质控体系、监察体系。

三星曾是韩国人眼中的“天下第一”，它撑起了韩国五分之一的GDP，寄托了5000万韩国人的科技大梦。韩国人的一生无法避免三件事：死亡、税收和三星。

后来Galaxy Note 7产品却因电池爆炸被大规模召回，三星哭晕在厕所里。追究原因，三星说“是电池供应商的问题”，但自始至终，都没有公布供应商的具体名单。在重大信用危机事件面前，是“保护供应商”重要，还是平息外界的质疑重要？三星品控上出现了失误，才不得不对供应商加以“保护”。

第三，越是知名的企业越倾向于实施目标管理.

今年的目标定得高，明年会更高，为维护“第一”、“先进”的声誉，层层加码，碰上经济形势不好等情况，目标不可能完成，但又要让领导满意，就必然造假。

日本清水建设株式会社CEO甚至在会议上敦促高管行动要更加果断，对于高管来说，当务之急是不让日本第一大建筑商的头衔易主，企业业绩相比信誉更关乎切身利益，这种危机感让其“病急乱投医”，篡改水泥数据，赶工期、揽项目。

第四，“先进制造”的位子加促激烈竞争，领先的企业又有老本可啃，就极易采取以“品牌身份”来遮丑的低成本竞争战略。

不管是德国制造、日本制造还是美国制造，国际领先制造企业有盛名在外，就给了公司领导层某种心理慰藉，以为即便投机取巧，也能够凭借过去积累的声誉把问题控制在可控范围内。

日本高田公司内部有一个“造假操作指南”，会记录下不会引发追究的产品造假范围，由历代负责人如“宝典”一般代代相传。正是因为有了这本“造假宝典”，高田气囊才能欺瞒客户很多年没被发现。

从政府和社会监督层面

一方面，好的名声容易“绑架”外部监督。

广被信任的“好产品”具有“名声效应”，如同人们认为“好人不会做坏事”一样，这种“名声效应”会弱化外来监督，说得通俗点，弄虚作假在官方检测那一关也可能被顺利通过，顾客也不太可能质疑。

汽车品牌中大众一直是质量和安全的等号，人们相信“比亚迪可能会造假，但德国这家百年老店不会”。

然而，大众柴油车植入名为“defeat device”的作弊软件，车辆的实际废气排放量达到监测标准的10-40倍，该事件最终还是由美国联邦清洁运输委员会检测出，并通过美国环保署政治性指控而曝光，足见社会及德国政府部门的监督缺位。

另一方面，基于先进制造的GDP、税收、就业效应，政府部门还为其造假“捂盖子”。

“尾气门”爆发后，尽管美国表达了零容忍并开出巨额罚单，但德国政府主管部门却出面保护，以“不允许美国搞垮大众”为由选择谅解。先进制造有政府“庇护”护身，造假的概率增大。

造假的致命后果

据上，先进制造与造假似乎有着某种必然的内在逻辑，发展到先进制造阶段，往往就会走上造假的道路，这是美、欧、日、韩等国先进制造的通病。而造假的后果将是致命的。

对企业而言，造假及其“传染”制造的塌方式质量丑闻，将使曾经的“国际偶像”沦为“千夫所指”，大众因柴油作弊损失586亿元利润，高田气囊被汽车召回拖累得元气大伤并申请破产，被“安全门”缠身的夏普已在持续低迷中渐行渐远，神钢等造假企业也将可能就此而折戟沉沙。

对国家而言，先进制造处于工业中心地位，一旦一个国家的先进制造坍塌，世界工业中心更将不可阻挡地向外转移。

18世纪以来，世界工业中心从英国转到德国，再转到美国，奠基了美国成为经济霸主之路。可以说，先进制造兴则国兴，先进制造强则国强。

世界科技和经济超级大国随先进制造呈现兴衰的代际规律，先进制造崩坠的国家将不可逆地陷入“权力被转移”的魔咒。

中国何以跨越“造假陷阱”？

就连优等生日本制造、德国制造也频频闹丑闻，而中国制造与日本制造、德国制造有着相似的崛起背景，德国企业家“偷师”英国同行、日本制造“抄袭”欧美后自我反省，后来居上，中国制造也是山寨起家，存在滑向造假重灾区之虞。

鉴于先进制造、智能制造是第四次工业革命的核心产业，谁能主导第四次工业革命，谁就可能抢占国际舞台上的战略主动权，中国拥抱新科技革命并积极投入国际竞争，必将推动中国制造向中高端爬坡。

当下，中国正在塑造“原创”新名片，航空航天、机动车、机械装备、高科技等32种高附加值产品在全球出口中所占的份额已超过美国、盘踞第一。

华为拥有的5G技术专利排名世界首位，它不仅成功地使自己的5G通信网络进入全球大多数国家，而且还承担了各行各业数字化的使命。

中国先进制造将更多地展露在世界舞台，这又具有阶段性、过程性。

既然“先进制造发展到享有盛誉的程度，就走上造假”已成为一种规律性现象，有着“山寨底子”的中国制造跳出这一“循环”将需要付出更大努力。

中国的先进制造企业尤其需要摒弃狭隘的荣誉感，恪守细致严谨、忠于性能与指标、遵守规则的作风，再配以“责任划分”、“质量管控”、“合规监察”等组织架构创新，通过嵌入质量保障体系和违规重罚机制，方有可能安然跨越“造假陷阱”。